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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.烏月鬢青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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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.烏月鬢青絲

陸梨在書房裏待了大半天,又到藥房裏去親自熬藥,最後在日落時分才端著湯藥往知夏屋裏走去。其間的早飯午飯她都在自己房裏解決,把廳堂讓給了好不容易才重聚的二人。她不知道葉琛是否會猜測到她不願面對他們幸福的模樣,也不願讓自己悲哀地成為他們之間的絆腳石。

她有她的驕傲,即便和他就只能擁有一個春天的美好時光,她也要灑脫利落地先放手。

木門虛掩,踏上臺階便可看到屋內的光景。陸梨在門口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,抱著覆雜的心情朝裏看去。

葉琛在幫知夏梳頭。

她坐在桌邊,他站在她身後,兩個人都背對大門,陸梨卻能輕而易舉想象到此刻兩人的神態……該是多麽甜蜜幸福。

她失神了片刻,終是笑自己的放不開,然後從容地敲門,待兩人都回過頭來以後,才淡淡地微笑道:“抱歉,打擾了。知夏姑娘該吃藥了。”

她看見葉琛的眼神頓時沈了下來,先前還在梳理長發的手瞬間僵在那裏,像是石化了一般,手足無措。

“你先出去吧,我要看看她目前的狀況。”她毫無異樣地朝他吩咐道,然後把盤子放在桌上,端出藥碗遞給知夏。

葉琛張了張嘴,終是點點頭,沈默地走出了門。

而他一離開,知夏的面容就疲憊起來,先前強打起的精神仿佛被日光驅散一般,又變得蒼白虛弱。

陸梨皺眉看著她,“你還好吧?先把藥喝了,我在裏面加了能止痛安眠的藥草,喝了會好一些。”

知夏沒急著喝,一手端藥,一手捂上心口,垂眸淡淡地問:“會昏睡多久?”

“大概三天。”

“能不喝嗎?”

“不能。”

又是一片沈默,知夏嘆口氣把碗放在桌上,臉色愈加蒼白,“這毒解不解得了還是個未知數,我不希望把也許是我生命裏的最後一段時光浪費在昏迷之中,哪怕醒著會讓我時刻承受鉆心之痛,我也想多看他幾眼……”

烏月還未解,她此刻雖然醒了,卻仍是時刻被剜心痛楚折磨著。陸梨熬藥是為了緩解她的疼痛,讓她昏睡久些。若是一直醒著,繞是她再頑強,也難以忍受持續不斷的心痛,最終的下場不是瘋掉就是被累死。

陸梨默然無語,她的堅強令人動容,她對葉琛的感情更是令人動容。

“不要這麽絕望,烏月……並不一定不能解……”她遲疑著,這樣安慰她,“喝藥吧,就當是讓他安心,若是日後他得知你日日忍受剜心之痛,只為了多和他相處些日子,他會內疚一輩子的。”

知夏笑了,靜靜地擡頭凝視著她,眼裏有一絲銳利,“你很了解他。”

陸梨坦然地和她對視著,不躲不避,“你昏迷了兩月,我看他折磨了自己兩月,足夠清楚你在他心裏的地位了。為了他,喝藥吧。”

“再等等,我不想這麽快又睡過去。”知夏轉過頭去看著桌上的銅鏡,看著看著目光就癡了。

這還是她麽……消瘦的面頰,深凹的眼眶,連嘴唇也沒了血色,整個人蒼老得不覆往日容光。她撫著眉角,神色戚然。

“我現在的模樣比他老了十歲不止,真是可笑……”

“……他不會在意這些的。”

“可我在意。”

“……”

知夏拿過梳子開始繼續葉琛沒梳完的地方,卻在看到梳子上大把大把掉落的枯黃發絲時怔住了。陸梨見狀拿過她手裏的梳子,以更加輕柔的力道為她梳理起來,“我來。”

她一下一下梳著那頭失去光澤的青絲,然後在看到其間一根刺眼的銀絲時猛然楞住,心下一片嘆息。烏月把好端端一個姑娘折磨成這樣,她的美麗和青春都在褪色,而她卻要這樣看著自己迅速老去,該是何其的殘忍……

她多活一刻,就會多蒼老幾分,這便是烏月的最毒之處,縱然你不死,也會迅速老去。

“好了。”陸梨把少許銀絲埋進烏發間,然後擱下梳子,把鏡子往她發髻上照了照,“還行嗎?”

知夏看著她刻意只照出發髻,而不讓她看見自己的容顏,心下明白陸梨是不希望她為此哀傷,當下只是淡淡一笑,“很漂亮。”

陸梨也笑了,轉身要去叫葉琛進來,知夏又要陷入昏迷了,在此之前,她一定需要和他獨處。

心裏是鈍鈍的疼痛,面上卻平靜從容。她擡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,感嘆這谷中似乎每個人都被不同的陰霾籠罩著。

“陸姑娘!”

在她走出房門前,知夏忽地叫住了她,她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桌邊的姑娘,“怎麽了?”

知夏深深地望進她眼底,“多謝你了。”

她的多謝,不單單是為了陸梨對她的醫治,還有她對葉琛的影響。她很清楚若是沒有陸梨,葉琛是不會這樣安然的,他眼裏的平和淡然、笑容裏的淺淺暖意,都是她從前不曾見過的。

他變得更加溫和明朗了,昔日的孤高少年,在她昏迷的兩個月裏,忽地讓她陌生起來。他的疏離好似被融化的堅冰,化作潺潺春水溫暖人心。這是她用了十年光陰也沒有見過的他,終於退下防備,不再是只對她一人有喜怒哀樂。

而在她看到陸梨的那一刻起,就明白是什麽改變了他。他終於有了生動的表情,有了平和的心態,學會了相信人,學會了不再困在自己的世界裏,可她卻不知該喜該憂。

陸梨從她的眼裏看出了超越感激的情緒,朝她點點頭,“安心養病,他會一直陪著你的,我也會……盡力的。”

她走出門去叫葉琛進來,擦身而過時葉琛忽地抓住她的手臂,低低地叫了聲她的名字,眼裏是歉然和無力。她費了很大力氣才從這樣的眼神裏掙脫出來,閉眼說了句:“進屋吧,她在等你。”

葉琛聽到這裏,手驀地松開,遲疑半晌,終是輕聲道:“謝謝你。”

陸梨飛快地點頭,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,眼裏是沈沈的陰郁。

你知道嗎?我最不想聽見的,就是這句話。

謝謝你……多像陌生人之間的對白?

她寧願相對無言,也不願這樣客套生疏。

半個時辰後,葉琛忽地闖進書房,眼裏滿是驚慌失措,“知夏昏過去了!”

陸梨平靜地擡起頭來,從容不迫地說:“不用慌張,藥物作用罷了。”

“……烏月……還未解開?”

她淡淡地點頭,換來葉琛一個無力地閉眼。

他以為一切都結束了……卻原來只是異想天開。

“還是沒有頭緒?”

這次換陸梨遲疑了,她垂眸凝視著醫書,好半天才回答:“烏月豈是那麽容易解開的?再等等吧……”

她沒敢去看葉琛的目光,更怕被他看到自己的心虛。

她終究……還是騙了他,還是選擇了自私一次。

昨夜翻開阿爹的手記,烏月的解法只有一個——以命換命。

於是終於頓悟阿爹是為何而死,不是疲憊也不是耗盡心神,而是轉移劇毒,替她娘而死。她不是聖母,不會為了知夏犧牲性命,可她清楚葉琛會。

她問自己,甘願就這樣看著他為救知夏死去嗎?甘願這個人就此沈寂在自己的生命裏,成為一個永恒覆現的蒼白人影嗎?

……絕不可能。

她終究是個自私自利的人,選擇隱瞞烏月的解法,即使知夏會因此而死,她也固執如初。只要……只要他不會死,只要他安好,自私一次她也不在意。

葉琛靠在門上無力地閉著眼,卻聽窗外忽地傳來輕微的破風聲,他猛地睜眼朝外躍去,只見門框上插著把鋒利的小刀,刀下壓著張紙條。他飛快地取下紙條,那是一行熟悉的字跡:寧歡的生死,你在乎嗎?

他的臉色驀地白了,拳頭緊握,把紙條都捏成了一團。陸梨從屋裏跟了出來,疑惑地問他:“怎麽了?”

他想說沒事,卻在對上她擔憂的目光時頓住了……他不能欺瞞她!

“寧歡她……”

“她怎麽了?”陸梨的心揪了起來,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了不詳的預兆。

他深吸一口氣,握住她的手,“聽我說,不要急,既然我們收到了警告,就證明寧歡不會有事,她——”

“她是不是被郁晴風抓了?”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,用力地咬住嘴唇,血色全無。

葉琛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裏,“聽我說,鎮定一點,她會沒事的,會沒事的……晴風不過是用她來挾制我們,若是要對她不利,不會等到現在,更不會還給我們傳遞消息。你別慌,我會帶人安然無恙地救她回來!”

陸梨的眼眶濕潤了,她壓根聽不進去葉琛說了些什麽,滿心都是寧歡的生動表情,和郭熱一家慘死的模樣。

她不能有事!她不能有事……

葉琛抱著她,只覺血液都被凝固。

若是寧歡有事,陸梨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,他也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!

郁晴風……他真想立馬撕碎了他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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